截性克隆病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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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1/4 12: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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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冲告道:“太尉不唤,如何敢?现有两个承局望堂里去了,故赚林冲到此。”太尉喝道:“胡说!我府中那有承局?这厮不服断遣。”喝叫左右解去开封府,分付滕府尹好生推问勘理,明白处决,就把宝刀封了去。左右领了钧旨,监押林冲投开封府来,恰好府尹坐衙未退。但见:
  绯罗缴壁,紫绶卓围。当头额挂朱红,四下帘垂斑竹。官僚守正,戒石上刻御制四行;令史谨严,漆牌中书低声二字。提辖官能掌机密,客帐司专管牌单。吏兵沉重,节级严威。执藤条祗候立阶前,持大杖离班分左右。户婚词讼,断时有似玉衡明;斗殴是非,判处恰如金镜照。虽然一郡宰臣官,果是四方民父母。直使囚从冰上立,尽教人向镜中行。说不尽许多威仪,似塑就一堂神道。高太尉干人把林冲押到府前,跪在阶下,将太尉言语对滕府尹说了,将上太尉封的那把刀,放在林冲面前。府尹道:“林冲,你是个禁*教头,如何不知法度,手执利刃,故入节堂?这是该死的罪犯。”林冲告道:“恩相明镜,念林冲负屈衔冤。小人虽是粗卤的*汉,颇识些法度,如何敢擅入节堂?为是前月二十八日,林冲与妻子到岳庙还香愿,正迎见高太尉的小衙内,把妻子调戏,被小人喝散了。次后又使陆虞候赚小人吃酒,却使富安来骗林冲妻子到陆虞候家楼上调戏,亦被小人赶去,是把陆虞候家打了一场。两次虽不成奸,皆有人证。次日,林冲自买这口刀,今日太尉差两个承局来家呼唤林冲,叫将刀来府里比看。因此,林冲同二人到节堂下。两个承局进堂里去了,不想太尉从外面进来,设计陷害林冲。望恩相做主。”
  府尹听了林冲口词,且叫与了回文,一面取刑具枷杻来枷了,推入牢里监下,林冲家里自来送饭,一面使钱。林冲的丈人张教头亦来买上告下,使用财帛。正值有个当案孔目,姓孙,名定,为人最鲠直,十分好善,只要周全人,因此人都唤做孙佛儿。他明知道这件事,转转宛宛在府上说知就里,禀道:“此事果是屈了林冲,只可周全他。”府尹道:“他做下这般罪!高太尉批‘仰定罪’,定要问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怎周全得他?”孙定道:“这南衙开封府,不是朝廷的,是高太尉家的。”府尹道:“胡说!”孙定道:“谁不知高太尉当权,倚势豪强,更兼他府里无般不做。但有人小小触犯,便发来开封府,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却不是他家官府。”府尹道:“据你说时,林冲事怎的方便他,施行断遣?”孙定道:“看林冲口词是个无罪的人,只是没拿那两个承局处。如今着他招认做不合腰悬利刃,误入节堂;脊杖二十,刺配远恶*州。”
  滕府尹也知这件事了,自去高太尉面前再三禀说林冲口词。高俅情知理短,又碍府尹,只得准了。就此日府尹回来升厅,叫林冲除了长枷,断了二十脊杖,唤个文笔匠刺了面颊,量地方远近,该配沧州牢城。当厅打一面七斤半团头铁叶护身枷钉了,贴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两个防送公人监押前去。
  两个人是董超、薛霸。二人领了公文,押送林冲出开封府来,只见众邻舍并林冲的丈人张教头都在府前接着,同林冲两个公人到州桥下酒店里坐定。林冲道:“多得孙孔目维持,这棒不*,因此走动得。”张教头叫酒保安排案酒果子,管待两个公人。酒至数杯,只见张教头将出银两,赍发他两个防送公人已了。林冲执手对丈人说道:“泰山在上,年灾月厄,撞了高衙内,吃了一场屈官司。今日有句话说,上禀泰山:自蒙泰山错爱,将令爱嫁事小人,已至三载,不曾有半些儿差池。虽不曾生半个儿女,未曾面红面赤,半点相争。今小人遭这场横事,配去沧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稳,诚恐高衙内威逼这头亲事;况兼青春年少,休为林冲误了前程。却是林冲自行主张,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邻在此,明白立纸休书,任从改嫁,并无争执。如此林冲去的心稳,免得高衙内陷害。”
  张教头道:“贤婿,甚么言语!你是天年不齐,遭了横事,又不是你作将出来的。今日权且去沧州躲灾避难,早晚天可怜见,放你回来时,依旧夫妻完聚。老汉家中也颇有些过活,便取了我女家去,并锦儿,不拣怎的,三年五载,养赡得他。又不叫他出入,高衙内便要见,也不能够。休要忧心,都在老汉身上。你在沧州牢城,我自频频寄书并衣服与你。休得要胡思乱想,只顾放心去。”林冲道:“感谢泰山厚意。只是林冲放心不下,枉自两相耽误。泰山可怜见林冲,依允小人,便死也瞑目。”张教头那里肯应承,众邻舍亦说行不得。林冲道:“若不依允小人之时,林冲便挣扎得回来,誓不与娘子相聚。”张教头道:“既然恁地时,权且由你写下,我只不把女儿嫁人便了。”当时叫酒保寻个写文书的人来,买了一张纸来。那人写,林冲说,道是:
  东京八十万禁*教头林冲,为因身犯重罪,断配沧州,去后存亡不保。有妻张氏年少,情愿立此休书,任从改嫁,永无争执。委是自行情愿,即非相逼。恐后无凭,立此文约为照。年月日。林冲当下看人写了,借过笔来,去年月下押个花字,打个手模。
  正在阁里写了,欲付与泰山收时,只见林冲的娘子,号天哭地叫将来,女使锦儿抱着一包衣服,一路寻到酒店里。林冲见了,起身接着道:“娘子,小人有句话说,已禀过泰山了。为是林冲年灾月厄,遭这场屈事,今去沧州,生死不保,诚恐误了娘子青春。今已写下几字在此,万望娘子休等小人,有好头脑,自行招嫁,莫为林冲误了贤妻。”那娘子听罢,哭将起来,说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儿点污,如何把我休了!”林冲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后两个相误,赚了你。”张教头便道:“我儿放心,虽是女婿恁的主张,我终不成下得将你来再嫁人!这事且由他放心去。他便不来时,我也安排你一世的终身盘费,只教你守志便了。”那妇人听得说,心中哽咽,又见了这封书,一时哭倒声绝在地。未知五脏如何,先见四肢不动。但见:
  荆山玉损,可惜数十年结发成亲;宝鉴花残,枉费九十日东君匹配。花容倒卧,有如西苑芍药倚朱栏;檀口无言,一似南海观音来入定。小园昨夜东风恶,吹折江梅就地横。
  林冲与泰山张教头救得起来,半晌方才苏醒,兀自哭不住。林冲把休书与教头收了。众邻舍亦有妇人来劝林冲娘子,搀扶回去。张教头嘱付林冲道:“你顾前程去挣扎,回来厮见。你的老小,我明日便取回去,养在家里,待你回来完聚。你但放心去,不要挂念。如有便人,千万频频寄些书信来。”林冲起身谢了,拜辞泰山并众邻舍,背了包裹,随着公人去了。张教头同邻舍取路回家,不在话下。
  且说两个防送公人把林冲带来使臣房里,寄了监,董超、薛霸各自回家收拾行李。只说董超正在家里拴束包裹,只见巷口酒店里酒保来说道:“董端公,一位官人在小人店中请说话。”董超道:“是谁?”酒保道:“小人不认的,只叫请端公便来。”原来宋时的公人,都称呼端公。当时董超便和酒保径到店中阁儿内看时,见坐着一个人,头戴顶万字头巾,身穿领皂纱背子,下面皂靴净袜。见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请坐。”董超道:“小人自来不曾拜识尊颜,不知呼唤有何使令?”那人道:“请坐,少间便知。”董超坐在对席,酒保一面铺下酒盏,菜蔬、果品、按酒都搬来摆了一桌。那人问道:“薛端公在何处住?”董超道:“只在前边巷内。”那人唤酒保问了底脚,“与我去请将来。”酒保去了一盏茶时,只见请得薛霸到阁儿里。董超道:“这位官人请俺说话。”薛霸道:“不敢动问大人高姓?”那人又道:“少刻便知,且请饮酒。”
  三人坐定,一面酒保筛酒。酒至数杯,那人去袖子里取出十两金子,放在桌上,说道:“二位端公各收五两,有些小事烦及。”二人道:“小人素不认得尊官,何故与我金子?”那人道:“二位莫不投沧州去?”董超道:“小人两个奉本府差遣,监押林冲直到那里。”那人道:“既是如此,相烦二位,我是高太尉府心腹人陆虞候便是。”董超、薛霸喏喏连声,说道:“小人何等样人,敢共对席?”陆谦道:“你二位也知林冲和太尉是对头。今奉着太尉钧旨,教将这十两金子送与二位,望你两个领诺,不必远去,只就前面僻静去处,把林冲结果了,就彼处讨纸回状,回来便了。若开封府但有话说,太尉自行分付,并不妨事。”董超道:“却怕使不得,开封府公文,只叫解活的去,却不曾教结果了他。亦且本人年纪又不高大,如何作的这缘故,倘有些兜搭,恐不方便。”薛霸道:“老董,你听我说:高太尉便叫你我死,也只得依他,莫说使这官人又送金子与俺。你不要多说,和你分了罢,落得做人情,日后也有照顾俺处。前头有的是大松林猛恶去处,不拣怎的,与他结果了罢。”当下薛霸收了金子,说道:“官人放心,多是五站路,少便两程,便有分晓。”陆谦大喜道:“还是薛端公真是爽利!明日到地了时,是必揭取林冲脸上金印回来做表证,陆谦再包办二位十两金子相谢。专等好音,切不可相误。”原来宋时但是犯人徒流迁徙的,都脸上刺字,怕人恨怪,只唤做打金印。三个人又吃了一会酒,陆虞候算了酒钱,三人出酒肆来,各自分手。
  只说董超、薛霸将金子分受入己,送回家中,取了行李包裹,拿了水火棍,便来使臣房里取了林冲,监押上路。当日出得城来,离城三十里多路歇了。宋时途路上客店人家,但是公人监押囚人来歇,不要房钱。当下董、薛二人带林冲到客店里,歇了一夜。第二日天明,起来打火,吃了饮食,投沧州路上来。时遇六月天气,炎暑正热,林冲初吃棒时,倒也无事。次后三两日间,天道盛热,棒疮却发,又是个新吃棒的人,路上一步挨一步走不动。薛霸道:“好不晓事!此去沧州二千里有余的路,你这般样走,几时得到?”林冲道:“小人在太尉府里折了些便宜,前日方才吃棒,棒疮举发,这般炎热,上下只得担待一步。”董超道:“你自慢慢的走,休听咭。”薛霸一路上喃喃咄咄的口里埋冤叫苦,说道:“却是老爷们晦气,撞着你这个魔头。”看看天色又晚,但见:
  火轮低坠,玉镜将悬。遥观野炊俱生,近睹柴门半掩。僧投古寺,云林时见鸦归;渔傍阴涯,风树犹闻蝉噪。急急牛羊来热坂,劳劳驴马息蒸途。
  当晚三个人投村中客店里来,到得房内,两个公人放了棍棒,解下包裹。林冲也把包来解了,不等公人开口,去包里取些碎银两,央店小二买些酒肉,籴些米来,安排盘馔,请两个防送公人坐了吃。董超、薛霸又添酒来,把林冲灌的醉了,和枷倒在一边。薛霸去烧一锅百沸滚汤,提将来,倾在脚盆内,叫道:“林教头,你也洗了脚好睡。”林冲挣的起来,被枷碍了,曲身不得。薛霸便道:“我替你洗。”林冲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那里计较的许多。”林冲不知是计,只顾伸下脚来,被薛霸只一按,按在滚汤里。林冲叫一声:“哎也!”急缩得起时,泡得脚面红肿了。林冲道:“不消生受。”薛霸道:“只见罪人伏侍公人,那曾有公人伏侍罪人。好意叫他洗脚,颠倒嫌冷嫌热,却不是好心不得好报!”口里喃喃的骂了半夜,林冲那里敢回话,自去倒在一边。他两个泼了这水,自换些水,去外边洗了脚收拾。
  睡到四更,同店人都未起,薛霸起来烧了面汤,安排打火做饭吃。林冲起来晕了,吃不得,又走不动。薛霸拿了水火棍,催促动身。董超去腰里解下一双新草鞋,耳朵并索儿却是麻编的,叫林冲穿。林冲看时,脚上满面都是燎浆泡,只得寻觅旧草鞋穿,那里去讨?没奈何,只得把新草鞋穿上。叫店小二算过酒钱,两个公人带了林冲出店,却是五更天气。林冲走不到三二里,脚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鲜血淋漓,正走不动,声唤不止。薛霸骂道:“走便快走,不走便大棍搠将起来。”林冲道:“上下方便,小人岂敢怠慢,俄延程途?其实是脚疼走不动。”董超道:“我扶着你走便了。”搀着林冲,只得又挨了四五里路。看看正走不动了,早望见前面烟笼雾锁,一座猛恶林子但见:枯蔓层层如雨脚,乔枝郁郁似云头。不知天日何年照,惟有冤*不断愁。这座林子有名唤做野猪林,此是东京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去处。宋时这座林子内,但有些冤仇的,使用些钱与公人,带到这里,不知结果了多少好汉。今日这两个公人带林冲奔入这林子里来。董超道:“走了一五更,走不得十里路程,似此,沧州怎的得到?”薛霸道:“我也走不得了,且就林子里歇一歇。”
  三个人奔到里面,解下行李包裹,都搬在树根头。林冲叫声:“阿也!”靠着一株大树便倒了。只见董超、薛霸道:“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困倦起来,且睡一睡却行。”放下水火棍,便倒在树边,略略闭得眼,从地下叫将起来。林冲道:“上下做甚么?”董超、薛霸道:“俺两个正要睡一睡,这里又无关锁,只怕你走了,我们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稳。”林冲答道:“小人是个好汉,官司既已吃了,一世也不走。”薛霸道:“那里信得你说?要我们心稳,须得缚一缚。”林冲道:“上下要缚便缚,小人敢道怎的?”薛霸腰里解下索子来,把林冲连手带脚和枷紧紧的绑在树上。同董超两个跳将起来,转过身来,拿起水火棍,看着林冲说道:“不是俺要结果你,自是前日来时,有那陆虞候传着高太尉钧旨,教我两个到这里结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话。便多走的几日,也是死数,只今日就这里,倒作成我两个回去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须精细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回话。”林冲见说,泪如雨下,便道:“上下,我与你二位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董超道:“说甚么闲话?救你不得。”薛霸便提起水火棍来,望着林冲脑袋上劈将来,可怜豪杰束手就死。正是:万里*泉无旅店,三*今夜落谁家。
  毕竟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话说当时薛霸双手举起棍来,望林冲脑袋上便劈下来。说时迟,那时快,薛霸的棍恰举起来,只见松树背后雷鸣也似一声,那条铁禅杖飞将来,把这水火棍一隔,丢去九霄云外,跳出一个胖大和尚来,喝道:“洒家在林子里听你多时!”
  两个公人看那和尚时,穿一领皂布直裰,跨一口戒刀,提起禅杖,抡起来打两个公人。林冲方才闪开眼看时,认得是鲁智深。林冲连忙叫道:“师兄不可下手,我有话说。”智深听得,收住禅杖。两个公人呆了半晌,动弹不得。林冲道:“非干他两个事,尽是高太尉使陆虞候分付他两个公人,要害我性命,他两个怎不依他?你若打杀他两个,也是冤屈。”
  鲁智深扯出戒刀,把索子都割断了,便扶起林冲,叫:“兄弟,俺自从和你买刀那日相别之后,洒家忧得你苦。自从你受官司,俺又无处去救你。打听的你断配沧州,洒家在开封府前又寻不见。却听得人说,监在使臣房内,又见酒保来请两个公人说道:‘店里一位官人寻说话。’以此洒家疑心,放你不下。恐这厮们路上害你,俺特地跟将来。见这两个撮鸟带你入店里去,洒家也在那里歇。夜间听得那厮两个做神做*,把滚汤赚了你脚。那时俺便要杀这两个撮鸟,却被客店里人多,恐防救了。洒家见这厮们不怀好心,越放你不下。你五更里出门时,洒家先投奔这林子里来,等杀这厮两个撮鸟,他到来这里害你,正好杀这厮两个。”林冲劝道:“既然师兄救了我,你休害他两个性命。”鲁智深喝道:“你这两个撮鸟!洒家不看兄弟面时,把你这两个都剁做肉酱;且看兄弟面皮,饶你两个性命。”就那里插了戒刀,喝道:“你这两个撮鸟!快搀兄弟,都跟洒家来。”提了禅杖先走。两个公人那里敢回话,只叫:“林教头救俺两个。”依前背上包裹,提了水火棍,扶着林冲。又替他包裹,一同跟出林子来。行得三四里路程,见一座小小酒店在村口,四个人入来坐下。看那店时,但见:
  前临驿路,后接溪村。数株桃柳绿阴浓,几处葵榴红影乱。门外森森麻麦,窗前猗猗荷花。轻轻酒旆舞薰风,短短芦帘遮酷日。壁边瓦瓮,白冷冷满贮村醪;架上磁瓶,香喷喷新开社酝。白发田翁亲涤器,红颜村女笑当垆。
  当下深、冲、超、霸四人在村酒店中坐下,唤酒保买五七斤肉,打两角酒来吃,回些面来打饼。酒保一面整治,把酒来筛。两个公人道:“不敢拜问师父在那个寺里住持?”智深笑道:“你两个撮鸟问俺住处做甚么?莫不去教高俅做甚么奈何洒家?别人怕他,俺不怕他。洒家若撞着那厮,教他吃三百禅杖。”两个公人那里敢再开口。吃了些酒肉,收拾了行李,还了酒钱,出离了村店。林冲问道:“师兄,今投那里去?”鲁智深道:“‘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洒家放你不下,直送兄弟到沧州。”两个公人听了,暗暗地道:“苦也!却是坏了我们的勾当,转去时怎回话?且只得随顺他,一处行路。”有诗为证:最恨奸谋欺白日,独持义气薄*金。迢遥不畏千程路,辛苦惟存一片心。
  自此途中被鲁智深要行便行,要歇便歇,那里敢扭他?好便骂,不好便打。两个公人不敢高声,只怕和尚发作。行了两程,讨了一辆车子,林冲上车将息,三个跟着车子行着。两个公人怀着*胎,各自要保性命,只得小心随顺着行。鲁智深一路买酒买肉,将息林冲,那两个公人也吃。遇着客店,早歇晚行,都是那两个公人打火做饭,谁敢不依他?二人暗商量:“我们被这和尚监押定了,明日回去,高太尉必然奈何俺。”薛霸道:“我听得大相国寺菜园廨宇里新来了个僧人,唤做鲁智深,想来必是他。回去实说:俺要在野猪林结果他,被这和尚救了,一路护送到沧州,因此下手不得。舍着还了他十两金子,着陆谦自去寻这和尚便了。我和你只要躲得身上干净。”董超道:“也说的是。”两个暗商量了不题。
  话休絮繁。被智深监押不离,行了十七八日,近沧州只有七十来里路程。一路去都有人家,再无僻净处了。鲁智深打听得实了,就松林里少歇。智深对林冲道:“兄弟,此去沧州不远了。前路都有人家,别无僻净去处,洒家已打听实了。俺如今和你分手,异日再得相见。”林冲道:“师兄回去,泰山处可说知,防护之恩,不死当以厚报。”鲁智深又取出一二十两银子与林冲,把三二两与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本是路上砍了你两个头,兄弟面上,饶你两个鸟命。如今没多路了,休生歹心。”两个道:“再怎敢?皆是太尉差遣。”接了银子,却待分手,鲁智深看着两个公人道:“你两个撮鸟的头,硬似这松树么?”二人答道:“小人头是父母皮肉,包着些骨头。”智深抡起禅杖,把松树只一下,打的树有二寸深痕,齐齐折了,喝一声道:“你两个撮鸟!但有歹心,教你头也与这树一般。”摆着手,拖了禅杖,叫声:“兄弟保重。”自回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头来,半晌缩不入去。林冲道:“上下,俺们自去罢。”两个公人道:“好个莽和尚,一下打折了一株树。”林冲道:“这个直得甚么?相国寺一株柳树,连根也拔将出来。”二人只把头来摇,方才得知是实。
  三人当下离了松林,行到晌午,早望见官道上一座酒店。但见:
  古道孤村,路傍酒店。杨柳岸,晓垂锦旆;莲花荡,风拂青帘。刘伶仰卧画床前,李白醉眠描壁上。社酝壮农夫之胆,村醪助野叟之容。神仙玉佩曾留下,卿相金貂也当来。三个人入酒店里来,林冲让两个公人上首坐了。董、薛二人,半日方才得自在。只见那店里有几处座头,三五个筛酒的酒保,都手忙脚乱,搬东搬西。林冲与两个公人坐了半个时辰,酒保并不来问。林冲等得不耐烦,把桌子敲着说道:“你这店主人好欺客,见我是个犯人,便不来睬着,我须不白吃你的,是甚道理?”主人说道:“你这是原来不知我的好意。”林冲道:“不卖酒肉与我,有甚好意?”店主人道:“你不知俺这村中有个大财主,姓柴名进,此间称为柴大官人,江湖上都唤做小旋风,他是大周柴世宗子孙。自陈桥让位,太祖武德皇帝敕赐与他誓书铁券在家中,谁敢欺负他?专一招接天下往来的好汉,三五十个养在家中,常常嘱付我们酒店里:‘如有流配来的犯人,可叫他投我庄上来,我自资助他。’我如今卖酒肉与你,吃得面皮红了,他道你自有盘缠,便不助你。我是好意。”林冲听了,对两个公人道:“我在东京教*时,常常听得*中人传说柴大官人名字,却原来在这里。我们何不同去投奔他。”董超、薛霸寻思道:“既然如此,有甚亏了我们处?”就便收拾包裹,和林冲问道:“酒店主人,柴大官人庄在何处,我等正要寻他。”店主人道:“只在前面,约过三二里路,大石桥边转弯抹角,那个大庄院便是。”
  林冲等谢了店主人,三个出门,果然三二里,见座大石桥。过得桥来,一条平坦大路,早望见绿柳阴中显出那座庄院。四下一周遭一条涧河,两岸边都是垂杨大树,树阴中一遭粉墙。转弯来到庄前,看时,好个大庄院!但见:
  门迎*道,山接青龙。万枝桃绽武陵溪,千树花开金谷苑。聚贤堂上,四时有不谢奇花;百卉厅前,八节赛长春佳景。堂悬敕额金牌,家有誓书铁券。朱甍碧瓦,掩映着九级高堂;画栋雕梁,真乃是三微精舍。不是当朝勋戚第,也应前代帝王家。三个人来到庄上,见那条阔板桥上,坐着四五个庄客,都在那里乘凉。三个人来到桥边,与庄客施礼罢,林冲说道:“相烦大哥报与大官人知道:京师有个犯人,送配牢城,姓林的求见。”庄客齐道:“你没福,若是大官人在家时,有酒食钱财与你,今早出猎去了。”林冲道:“不知几时回来?”庄客道:“说不定,敢怕投东庄去歇,也不见得。许你不得。”林冲道:“如此是我没福,不得相遇,我们去罢。”别了众庄客,和两个公人再回旧路,肚里好生愁闷。行了半里多路,只见远远的从林子深处,一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但见:
  人人俊丽,个个英雄。数十匹骏马嘶风,两三面绣旗弄日。粉青毡笠,似倒翻荷叶高擎;绛色红缨,如烂熳莲花乱插。飞鱼袋内,高插着装金雀画细轻弓;狮子壶中,整攒着点翠雕翎端正箭。牵几只赶獐细犬,擎数对拿兔苍鹰。穿云俊鹘顿绒绦,脱帽锦雕寻护指。摽枪风利,就鞍边微露寒光;画鼓团圞,马上时闻响震。鞍边拴系,无非天外飞禽;马上擎抬,尽是山中走兽。好似晋王临紫塞,浑如汉武到长杨。
  那簇人马飞奔庄上来,中间捧着一位官人,骑一匹雪白卷毛马。马上那人,生得龙眉凤目,皓齿朱唇,三牙掩口髭须,三十四五年纪。头戴一顶皂纱转角簇花巾,身穿一领紫绣团胸绣花袍,腰系一条玲珑嵌宝玉环绦,足穿一双金线抹绿皂朝靴。带一张弓,插一壶箭,引领从人,都到庄上来。林冲看了,寻思道:“敢是柴大官人么?”又不敢问他,只自肚里踌躇。只见那马上年少的官人纵马前来问道:“这位带枷的是甚人?”林冲慌忙躬身答道:“小人是东京禁*教头,姓林,名冲,为因恶了高太尉,寻事发下开封府,问罪断遣,刺配此沧州。闻得前面酒店里说,这里有个招贤纳士好汉柴大官人,因此特来相投。不期缘浅,不得相遇。”那官人滚鞍下马,飞近前来,说道:“柴进有失迎迓。”就草地上便拜。林冲连忙答礼。那官人携住林冲的手,同行到庄上来。那庄客们看见,大开了庄门,柴进直请到厅前。两个叙礼罢,柴进说道:“小可久闻教头大名,不期今日来踏贱地,足称平生渴仰之愿。”林冲答道:“微贱林冲,闻大人贵名,传播海宇,谁人不敬?不想今日因得罪犯,流配来此,得识尊颜,宿生万幸。”柴进再三谦让,林冲坐了客席;董超、薛霸也一带坐了。跟柴进的伴当,各自牵了马,去院后歇息,不在话下。
  柴进便唤庄客,叫将酒来。不移时,只见数个庄客托出一盘肉,一盘饼,温一壶酒;又一个盘子,托出一斗白米,米上放着十贯钱,都一发将出来。柴进见了道:“村夫不知高下,教头到此,如何恁地轻意?快将进去。先把果盒酒来,随即杀羊相待,快去整治。”林冲起身谢道:“大官人,不必多赐,只此十分够了。”柴进道:“休如此说。难得教头到此,岂可轻慢。”庄客不敢违命,先捧出果盒酒来。柴进起身,一面手执三杯。林冲谢了柴进,饮酒罢,两个公人一同饮了。柴进说:“教头请里面少坐。”柴进随即解了弓袋箭壶,就请两个公人一同饮酒。
  柴进当下坐了主席,林冲坐了客席,两个公人在林冲肩下。叙说些闲话,江湖上的勾当,不觉红日西沉。安排得酒食果品海味,摆在桌上,抬在各人面前。柴进亲自举杯,把了三巡,坐下叫道:“且将汤来吃。”吃得一道汤,五七杯酒,只见庄客来报道:“教师来也。”柴进道:“就请来一处坐地相会亦好,快抬一张桌来。”林冲起身看时,只见那个教师入来,歪戴着一顶头巾,挺着脯子,来到后堂。林冲寻思道:“庄客称他做教师,必是大官人的师父。”急急躬身唱喏道:“林冲谨参。”那人全不睬着,也不还礼。林冲不敢抬头。柴进指着林冲对洪教头道:“这位便是东京八十万禁*枪棒教头林武师林冲的便是,就请相见。”林冲听了,看着洪教头便拜。那洪教头说道:“休拜,起来。”却不躬身答礼。柴进看了,心中好不快意!林冲拜了两拜,起身让洪教头坐。洪教头亦不相让,便去上首便坐。柴进看了,又不喜欢。林冲只得肩下坐了,两个公人亦就坐了。
  洪教头便问道:“大官人今日何故厚礼管待配*?”柴进道:“这位非比其他的,乃是八十万禁*教头,师父如何轻慢?”洪教头道:“大官人只因好习枪棒,往往流配*人都来倚草附木,皆道我是枪棒教师,来投庄上,诱些酒食钱米。大官人如何忒认真?”林冲听了,并不做声。柴进说道:“凡人不可易相,休小觑他。”洪教头怪这柴进说“休小觑他”,便跳起身来道:“我不信他,他敢和我使一棒看,我便道他是真教头。”柴进大笑道:“也好!也好!林武师,你心下如何?”林冲道:“小人却是不敢。”洪教头心中忖量道:“那人必是不会,心中先怯了。”因此越来惹林冲使棒。柴进一来要看林冲本事;二者要林冲赢他,灭那厮嘴,柴进道:“且把酒来吃着,待月上来也罢。”
  当下又吃过了五七杯酒,却早月上来了,照见厅堂里面,如同白日。柴进起身道:“二位教头较量一棒。”林冲自肚里寻思道:“这洪教头必是柴大官人师父,不争我一棒打翻了他,须不好看。”柴进见林冲踌躇,便道:“此位洪教头也到此不多时,此间又无对手。林武师休得要推辞,小可也正要看二位教头的本事。”柴进说这话,原来只怕林冲碍柴进的面皮,不肯使出本事来。林冲见柴进说开就里,方才放心。只见洪教头先起身道:“来,来,来!和你使一棒看。”一齐都哄出堂后空地上。庄客拿一束棍棒来,放在地下。洪教头先脱了衣裳,拽扎起裙子,掣条棒,使个旗鼓,喝道:“来,来,来!”柴进道:“林武师,请较量一棒。”林冲道:“大官人,休要笑话。”就地也拿了一条棒起来道:“师父请教。”洪教头看了,恨不得一口水吞了他。林冲拿着棒,使出山东大擂,打将入来。洪教头把棒就地下鞭了一棒,来抢林冲。两个教头就明月地下交手,真个好看。怎见是山东大擂,但见:
  山东大擂,河北夹枪。大擂棒是鳅鱼穴内喷来,夹枪棒是巨蟒窠中窜出。大擂棒似连根拔怪树,夹枪棒如遍地卷枯藤。两条海内抢珠龙,一对岩前争食虎。
  两个教头在明月地上交手,使了四五合棒,只见林冲托地跳出圈子外来,叫一声:“少歇。”柴进道:“教头如何不使本事?”林冲道:“小人输了。”柴进道:“未见二位较量,怎便是输了?”林冲道:“小人只多这具枷,因此,权当输了。”柴进道:“是小可一时失了计较。”大笑着道:“这个容易。”便叫庄客取十两银子,当时将至。柴进对押解两个公人道:“小可大胆,相烦二位下顾,权把林教头枷开了,明日牢城营内但有事务,都在小可身上,白银十两相送。”董超、薛霸见了柴进人物轩昂,不敢违他,落得做人情,又得了十两银子,亦不怕他走了。薛霸随即把林冲护身枷开了。柴进大喜道:“今番两位教师再试一棒。”
  洪教头见他却才棒法怯了,肚里平欺他做,提起棒却待要使。柴进叫道:“且住!”叫庄客取出一锭银来,重二十五两。无一时,至面前。柴进乃言:“二位教头比试,非比其他,这锭银子,权为利物;若是赢的,便将此银子去。”柴进心中只要林冲把出本事来,故意将银子丢在地下。洪教头深怪林冲来,又要争这个大银子,又怕输了锐气,把棒来尽心使个旗鼓,吐个门户,唤做把火烧天势。林冲想道:“柴大官人心里只要我赢他。”也横着棒,使个门户,吐个势,唤做拨草寻蛇势。洪教头喝一声:“来,来,来!”便使棒盖将入来。林冲望后一退,洪教头赶入一步,提起棒,又复一棒下来。林冲看他脚步已乱了,便把棒从地下一跳,洪教头措手不及,就那一跳里,和身一转,那棒直扫着洪教头臁儿骨上,撇了棒,扑地倒了。柴进大喜,叫快将酒来把盏。众人一齐大笑。洪教头那里挣扎起来。众庄客一头笑着,扶了洪教头,羞颜满面,自投庄外去了。
  柴进携住林冲的手,再入后堂饮酒,叫将利物来,送还教师。林冲那里肯受,推托不过,只得收了。正是:欺人意气总难堪,冷眼旁观也不甘。请看受伤并折利,方知骄傲是羞惭。
  柴进留林冲在庄上,一连住了几日,每日好酒好食相待。又住了五七日,两个公人催促要行。柴进又置席面相待送行,又写两封书,分付林冲道:“沧州大尹也与柴进好,牢城管营、差拨,亦与柴进交厚。可将这两封书去下,必然看觑教头。”即捧出二十五两一锭大银,送与林冲;又将银五两赍发两个公人,吃了一夜酒。次日天明,吃了早饭,叫庄客挑了三个的行李,林冲依旧带上枷,辞了柴进便行。柴进送出庄门作别,分付道:“待几日小可自使人送冬衣来与教头。”林冲谢道:“如何报谢大官人!”两个公人相谢了。
  三人取路投沧州来,将及午牌时候,已到沧州城里,虽是个小去处,亦有六街三市。径到州衙里下了公文,当厅引林冲参见了州官大尹,当下收了林冲,押了回文,一面帖下,判送牢城营内来。两个公人自领了回文,相辞了,回东京去,不在话下。
  只说林冲送到牢城营内来,看那牢城营时,但见:
  门高墙壮,地阔池深。天王堂畔,两行细柳绿垂烟;点视厅前,一簇乔松青泼黛。来往的,尽是咬钉嚼铁汉;出入的,无非沥血剖肝人。沧州牢城营内收管林冲,发在单身房里,听候点视。却有那一般的罪人,都来看觑他,对林冲说道:“此间管营、差拨,十分害人,只是要诈人钱物。若有人情钱物送与他时,便觑的你好;若是无钱,将你撇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若得了人情,入门便不打你一百杀威棒,只说有病,把来寄下;若不得人情时,这一百棒打得七死八活。”林冲道:“众兄长如此指教,且如要使钱,把多少与他?”众人道:“若要使得好时,管营把五两银子与他,差拨也得五两银子送他,十分好了。”
  正说之间,只见差拨过来问道:“那个是新来配*?”林冲见问,向前答应道:“小人便是。”那差拨不见他把钱出来,变了面皮,指着林冲骂道:“你这个贼配*,见我如何不下拜?却来唱喏!你这厮可知在东京做出事来,见我还是大剌剌的。我看这贼配*,满脸都是饿文,一世也不发迹!打不死,拷不杀的顽囚!你这把贼骨头,好歹落在我手里,教你粉骨碎身。少间叫你便见功效。”把林冲骂得一佛出世,那里敢抬头应答。众人见骂,各自散了。
  林冲等他发作过了,去取五两银子,陪着笑脸告道:“差拨哥哥,些小薄礼,休言轻微。”差拨看了道:“你教我送与管营和俺的,都在里面?”林冲道:“只是送与差拨哥哥的;另有十两银子,就烦差拨哥哥送与管营。”差拨见了,看着林冲笑道:“林教头,我也闻你的好名字,端的是个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虽然目下暂时受苦,久后必然发迹。据你的大名,这表人物,必不是等闲之人,久后必做大官。”林冲笑道:“皆赖差拨照顾。”差拨道:“你只管放心。”又取出柴大官人的书礼,说道:“相烦老哥将这两封书下一下。”差拨道:“既有柴大官人的书,烦恼做甚?这一封书直一锭金子。我一面与你下书,少间管营来点你,要打一百杀威棒时,你便只说你‘一路患病,未曾痊可。’我自来与你支吾,要瞒生人的眼目。”林冲道:“多谢指教。”差拨拿了银子并书,离了单身房,自去了。林冲叹口气道:“‘有钱可以通神’,此语不差。端的有这般的苦处。”
  原来差拨落了五两银子,只将五两银子并书来见管营,备说林冲是个好汉,柴大官人有书相荐,在此呈上。已是高太尉陷害,配他到此,又无十分大事。管营道:“况是柴大官人有书,必须要看顾他。”便教唤林冲来见。
  且说林冲正在单身房里闷坐,只见牌头叫道:“管营在厅上叫唤新到罪人林冲来点名。”林冲听得叫唤,来到厅前。管营道:“你是新到犯人,太祖武德皇帝留下旧制:新入配*,须吃一百杀威棒。左右与我驮起来。”林冲告道:“小人于路感冒风寒,未曾痊可,告寄打。”牌头道:“这人现今有病,乞赐怜恕。”管营道:“果是这人症候在身,权且寄下,待病痊可却打。”差拨道:“现今天王堂看守的,多时满了,可教林冲去替换他。”就厅上押了帖文,差拨领了林冲,单身房里取了行李,来天王堂交替。差拨道:“林教头,我十分周全你。教看天王堂时,这是营中第一样省气力的勾当,早晚只烧香扫地便了。你看别的囚徒,从早起直做到晚,尚不饶他;还有一等无人情的,拨他在土牢里,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林冲道:“谢得照顾。”又取三二两银子与差拨道:“烦望哥哥一发周全,开了项上枷更好。”差拨接了银子,便道:“都在我身上。”连忙去禀了管营,就将枷也开了。林冲自此在天王堂内,安排宿食处,每日只是烧香扫地,不觉光阴早过了四五十日。那管营、差拨得了贿赂,日久情熟,由他自在,亦不来拘管他。柴大官人又使人来送冬衣并人事与他。那满营内囚徒,亦得林冲救济。
  话不絮烦。时遇冬深将近,忽一日,林冲巳牌时分,偶出营前闲走。正行之间,只听得背后有人叫道:“林教头,如何却在这里?”林冲回头过来看时,见了那人。有分教:林冲火烟堆里,争些断送余生,风雪途中,几被伤残性命。
  毕竟林冲见了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话说当日林冲正闲走间,忽然背后人叫,回头看时,却认得是酒生儿李小二。当初在东京时,多得林冲看顾。这李小二先前在东京时,不合偷了店主人家财,被捉住了,要送官司问罪,却得林冲主张陪话,救了他,免送官司;又与他陪了些钱财,方得脱免。京中安不得身,又亏林冲赍发他盘缠,于路投奔人,不意今日却在这里撞见。林冲道:“小二哥,你如何地在这里?”李小二便拜道:“自从得恩人救济,赍发小人,一地里投奔人不着,迤不想来到沧州,投托一个酒店里姓王,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因见小人勤谨,安排的好菜蔬,调和的好汁水,来吃的人都喝采,以此买卖顺当。主人家有个女儿,就招了小人做女婿。如今丈人、丈母都死了,只剩得小人夫妻两个,权在营前开了个茶酒店。因讨钱过来,遇见恩人。恩人不知为何事在这里?”林冲指着脸上道:“我因恶了高太尉,生事陷害,受了一场官司,刺配到这里。如今叫我管天王堂,未知久后如何。不想今日到此遇见。”
  李小二就请林冲到家里面坐定,叫妻子出来拜了恩人。两口儿欢喜道:“我夫妻二人正没个亲眷,今日得恩人到来,便是从天降下。”林冲道:“我是罪囚,恐怕玷辱你夫妻两口。”李小二道:“谁不知恩人大名?休恁地说。但有衣服,便拿来家里浆洗缝补。”当时管待林冲酒食,至夜送回天王堂。次日又来相请,因此林冲得店小二家来往,不时间送汤送水来营里,与林冲吃。林冲因见他两口儿恭敬孝顺,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银。
  且把闲话休题,只说正话。迅速光阴,却早冬来。林冲的绵衣裙袄,都是李小二浑家整治缝补。忽一日,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酒店里坐下,随后又一人闪入来。看时,前面那个人是*官打扮,后面这个走卒模样,跟着也来坐下。李小二入来问道:“可要吃酒?”只见那个人将出一两银子与小二道:“且收放柜上,取三四瓶好酒来;客到时,果品酒馔只顾将来,不必要问。”李小二道:“官人请甚客?”那人道:“烦你与我去营里请管营、差拨两个来说话;问时,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商议些事务,专等专等。”
  李小二应承了,来到牢城里,先请了差拨;同到管营家中请了管营,都到酒店里。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差拨两个讲了礼。管营道:“素不相识,动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有书在此,少刻便知。且取酒来。”李小二连忙开了酒,一面铺下菜蔬果品酒馔,那人叫讨副劝盘来,把了盏,相让坐了。小二独自一个穿梭也似伏侍不暇。那跟来的人讨了汤桶,自行烫酒,约计吃过十数杯,再讨了按酒,铺放桌上。只见那人说道:“我自有伴当烫酒,不叫你休来。我等自要说话。”
  李小二应了,自来门首叫老婆道:“大姐,这两个人来得不尴尬。”老婆道:“怎么的不尴尬?”小二道:“这两个人语言声音是东京人。初时又不认得管营,向后我将按酒入去,只听得差拨口里讷出一句高太尉三个字来,这人莫不与林教头身上有些干碍?我自在门前理会。你且去阁子背后听说甚么。”老婆道:“你去营中寻林教头来认他一认。”李小二道:“你不省得。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摸不着便要杀人放火。倘或叫的他来看了,正是前日说的甚么陆虞候,他肯便罢?做出事来,须连累了我和你。你只去听一听再理会。”老婆道:“说得是。”便入去听了一个时辰,出来说道:“他那三四个交头接耳说话,正不听得说甚么。只见那一个*官模样的人,去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物事,递与管营和差拨,帕子里面的,莫不是金银。只见差拨口里说道:‘都在我身上,好歹要结果他性命。’”正说之时,阁子里叫将汤来。李小二急去里面换汤时,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小二换了汤,添些下饭,又吃了半个时辰,算还了酒钱,管营、差拨先去了。次后那两个低着头也去了。
  转背不多时,只见林冲走将入店里来,说道:“小二哥,连日好买卖。”李小二慌忙道:“恩人请坐,小二却待正要寻恩人,有些要紧话说。”有诗为证:谋人动念震天门,悄语低言号六*。岂独隔墙原有耳,满前神*尽知闻。当下林冲问道:“甚么要紧的事?”李小二请林冲到里面坐下,说道:“却才有个东京来的尴尬人,在我这里请管营、差拨吃了半日酒。差拨口里讷出高太尉三个字来,小人心下疑惑。又着浑家听了一个时辰,他却交头接耳,说话都不听得,临了只见差拨口里应道:‘都在我两个身上,好歹要结果了他。’那两个把一包金银递与管营、差拨;又吃一回酒,各自散了。不知甚么样人,小人心下疑,只怕恩人身上有些妨碍。”林冲道:“那人生得什么模样?”李小二道:“五短身材,白净面皮,没甚髭须,约有三十余岁。那跟的也不长大,紫棠色面皮。”林冲听了大惊道:“这三十岁的正是陆虞候。那泼贱贼,敢来这里害我!休要撞着我,只教骨肉为泥!”李小二道:“只要提防他便了。岂不闻古人言:‘吃饭防噎,走路防跌?’”
  林冲大怒,离了李小二家。先去街上买把解腕尖刀,带在身上。前街后巷,一地里去寻。李小二夫妻两个捏着两把汗。当晚无事。次日天明起来,洗漱罢,带了刀,又去沧州城里城外,小街夹巷,团团寻了一日。牢城营里,都没动静。林冲又来对李小二道:“今日又无事。”小二道:“恩人,只愿如此。只是自放仔细便了。”林冲自回天王堂,过了一夜,街上寻了三五日,不见消耗,林冲也自心下慢了。
  到第六日,只见管营叫唤林冲到点视厅上,说道:“你来这里许多时,柴大官人面皮,不曾抬举的你。此间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草场,每月但是纳草纳料的,有些常例钱取觅。原寻一个老*看管,如今我抬举你去替那老*来守天王堂,你在那里寻几贯盘缠。你可和差拨便去那里交割。”林冲应道:“小人便去。”当时离了营中,径到李小二家,对他夫妻两个说道:“今日管营拨我去大*草料场管事,却如何?”李小二道:“这个差使,又好似天王堂。那里收草料时,有些常例钱钞。往常不使钱时,不能够这差使。”林冲道:“却不害我,倒与我好差使,正不知何意?”李小二道:“恩人休要疑心,只要没事便好了。只是小人家离得远了,过几时挪工夫来望恩人。”就在家里安排几杯酒,请林冲吃了。
  话不絮烦,两个相别了。林冲自到天王堂取了包裹,带了尖刀,拿了条花枪,与差拨一同辞管营,两个取路投草料场来。正是严冬天气,彤云密布,朔风渐起,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那雪早下得密了,但见:
  凛凛严凝雾气昏,空中祥瑞降纷纷。须臾四野难分路,顷刻千山不见痕。银世界,玉乾坤,望中隐隐接昆仑。若还下到三更后,仿佛填平玉帝门。
  林冲和差拨两个在路上,又没买酒吃处,早来到草料场外。看时,一周遭有些*土墙,两扇大门。推开看里面时,七八间草屋做着仓廒,四下里都是马草堆,中间两座草厅。到那厅里,只见那老*在里面向火。差拨说道:“管营差这个林冲来替你回天王堂看守,你可即便交割。”老*拿了钥匙,引着林冲分付道:“仓廒内自有官司封记,这几堆草,一堆堆都有数目。”老*都点见了堆数,又引林冲到草厅上,老*收拾行李,临了说道:“火盆、锅子、碗碟都借与你。”林冲道:“天王堂内,我也有在那里。你要,便拿了去。”老*指壁上挂一个大葫芦,说道:“你若买酒吃时,只出草场,投东大路去三二里,便有市井。”老*自和差拨回营里来。
  只说林冲就床上放了包裹被卧,就坐上生些焰火起来。屋边有一堆柴炭,拿几块来生在地炉里。仰面看那草屋时,四下里崩坏了,又被朔风吹撼,摇振得动。林冲道:“这屋如何过得一冬?待雪晴了,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向了一回火,觉得身上寒冷,寻思:“却才老*所说二里路外有那市井,何不去沽些酒来吃?”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把花枪挑了酒葫芦,将火炭盖了,取毡笠子戴上,拿了钥匙出来,把草厅门拽上。出到大门首,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带了钥匙,信步投东。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迤背着北风而行。
  那雪正下得紧,行不上半里多路,看见一所古庙,林冲顶礼道:“神明庇,改日来烧纸钱。”又行了一回,望见一簇人家,林冲住脚看时,见篱笆中挑着一个草帚儿在露天里。林冲径到店里,主人问道:“客人那里来?”林冲道:“你认得这个葫芦么?”主人看了道:“这葫芦是草料场老*的。”林冲道:“原来如此。”店主道:“既是草料场看守大哥,且请少坐。天气寒冷,且酌三杯,权当接风。”店家切一盘熟牛肉,烫一壶热酒,请林冲吃。又自买了些牛肉,又吃了数杯。就又买了一葫芦酒,包了那两块牛肉,留下些碎银子。把花枪挑着酒葫芦,怀内揣了牛肉,叫声相扰,便出篱笆门,仍旧迎着朔风回来。看那雪,到晚越下得紧了。古时有个书生,做了一个词,单题那贫苦的恨雪:
  广莫严风刮地,这雪儿下的正好。拈絮绵,裁几片大如拷。见林间竹屋茅茨,争些儿被他压倒。富室豪家,却言道压瘴犹嫌少。向的是兽炭红炉,穿的是绵衣絮袄。手拈梅花,唱道国家祥瑞,不念贫民些小。高卧有幽人,吟咏多诗草。
  再说林冲踏着那瑞雪,迎着北风,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开了锁,入内看时,只叫得苦。原来天理昭然,佑护善人义士。因这场大雪,救了林冲的性命。那两间草厅,已被雪压倒了。林冲寻思:“怎地好?”放下花枪、葫芦在雪里。恐怕火盆内有火炭延烧起来,搬开破壁子,探半身入去摸时,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林冲把手床上摸时,只拽得一条絮被。林冲钻将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又没把火处,怎生安排?”想起:“离了这半里路上,有一古庙,可以安身。我且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却作理会。”把被卷了,花枪挑着酒葫芦,依旧把门拽上,锁了,望那庙里来。
  入得庙门,再把门掩上,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掇将过来,靠了门。入得里面看时,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两边一个判官,一个小*,侧边堆着一堆纸。团团看来,又没邻舍,又无庙主。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早有五分湿了,和毡笠放在供桌上。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把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就将怀中牛肉下酒。正吃时,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起身来,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料场里火起,刮刮杂杂的烧着。但见:
  雪欺火势,草助火威。偏愁草上有风,更讶雪中送炭。赤龙斗跃,如何玉甲纷纷;粉蝶争飞,遮莫火莲焰焰。初疑炎帝纵神驹,此方刍牧;又猜南方逐朱雀,遍处营巢。谁知是白地里起灾殃,也须信暗室中开电目。看这火,能教烈士无明发;对这雪,应使奸邪心胆寒。
  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门来救火,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里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推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一个道:“这条计好么?”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没的推故。”那人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你的女婿没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又一个道:“小人直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个火把,待走那里去?”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又听得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罢。”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
  林冲听得三个人时,一个是差拨,一个是陆虞候,一个是富安。自思道:“天可怜见林冲!若不是倒了草厅,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轻轻把石头掇开,挺着花枪,左手拽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那里去?”三个人都急要走时,惊得呆了,正走不动。林冲举手,察的一枪,先拨倒差拨。陆虞候叫声:“饶命!”吓的慌了手脚,走不动。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被林冲赶上,后心只一枪,又搠倒了。翻身回来,陆虞候却才行得三四步,林冲喝声道:“好贼,你待那里去!”批胸只一提,丢翻在雪地上,把枪搠在地里,用脚踏住胸脯,身边取出那口刀来,便去陆谦脸上搁着,喝道:“泼贼,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你如何这等害我?正是杀人可恕,情理难容。”陆虞候告道:“不干小人事,太尉差遣,不敢不来。”林冲骂道:“奸贼,我与你自幼相交,今日倒来害我,怎不干你事?且吃我一刀!”把陆谦上身衣服扯开,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七窍迸出血来,将心肝提在手里。回头看时,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林冲按住喝道:“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且吃我一刀。”又早把头割下来,挑在枪上。回来,把富安、陆谦头都割下来。把尖刀插了,将三个人头发结做一处,提入庙里来,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再穿了白布衫,系了膊,把毡笠子带上,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提了枪,便出庙门投东去。走不到三五里,早见近村人家都拿着水桶钩子来救火。林冲道:“你们快去救应,我去报官了来。”提着枪只顾走,有诗为证: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奸恶作良图。若非风雪沽村酒,定被焚烧化朽枯。自谓冥中施计*,谁知暗里有神扶。最怜万死逃生地,真是魁奇伟丈夫。
  那雪越下的猛,林冲投东走了两个更次,身上单寒,当不过那冷,在雪地里看时,离得草料场远了。只见前面疏林深处,树木交杂,远远地数间草屋,被雪压着,破壁缝里透出火光来。林冲径投那草屋来,推开门,只见那中间坐着一个老庄客,周围坐着四五个小庄家向火,地炉里面焰焰地烧着柴火。林冲走到面前叫道:“众位拜揖,小人是牢城营差使人,被雪打湿了衣裳,借此火烘一烘,望乞方便。”庄客道:“你自烘便了,何妨得!”
  林冲烘着身上湿衣服,略有些干,只见火炭边煨着一个瓮儿,里面透出酒香。林冲便道:“小人身边有些碎银子,望烦回些酒吃。”老庄客道:“我们每夜轮流看米囤,如今四更天气正冷,我们这几个吃,尚且不够,那得回与你!休要指望!”林冲又道:“胡乱只回三两碗与小人挡寒。”老庄客道:“你那人休缠休缠。”林冲闻得酒香,越要吃,说道:“没奈何,回些罢!”众庄客道:“好意着你烘衣裳向火,便来要酒吃!去便去,不去时,将来吊在这里。”林冲怒道:“这厮们好无道理!”把手中枪看着块焰焰着的火柴头,望老庄家脸上只一挑将起来,又把枪去火炉里只一搅,那老庄家的髭须焰焰的烧着,众庄客都跳将起来。林冲把枪杆乱打,老庄家先走了。庄家们都动弹不得,被林冲赶打一顿,都走了。林冲道:“都去了,老爷快活吃酒。”土坑上却有两个椰瓢,取一个下来,倾那瓮酒来,吃了一会,剩了一半。提了枪,出门便走。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走不过一里路,被朔风一掉,随着那山涧边倒了,那里挣得起来。大凡醉人一倒,便起不得。当时林冲醉倒在雪地上。
  却说众庄客引了二十余人,拖枪拽棒,都奔草屋下看时,不见了林冲。却寻着踪迹赶将来,只见倒在雪地里,花枪丢在一边。庄客一齐上,就地拿起林冲来,将一条索缚了。趁五更时分,把林冲解投一个去处来。不是别处,有分教:蓼儿洼内,前后摆数千只战舰艨艟;水浒寨中,左右列百十个英雄好汉。正是:说时杀气侵人冷,讲处悲风透骨寒。
  毕竟看林冲被庄客解投甚处来,且听下回分解。

?程维高

就像《人民的名义》里,丁义珍成功外逃,在飞机上要喝香槟酒,对着空姐用英语说:“干杯,为了自由!”

一个人,真的可以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程衙内到底卷走了多少钱?我当然不知道确数,但一定是数以亿计。

这位年出生于江苏的官二代,年轻的时候相貌英俊,温文尔雅。他曾在10年间,仗着自己父亲的权势,在国内外创办了3家公司,总资产达数亿人民币。

?年11月,大学毕业仅一年多的程慕阳(左三)频频出席北京的*商和媒体圈聚会。图片来源:凤凰周刊

5年,他成立了一家地产公司,在父亲的批准下,由河北省财*厅一次性打款万元到他个人的香港账户上,美其名曰:投资。

?年11月日,3岁的程慕阳与友人在宴会后合影。图片来源:凤凰周刊

从这两个案例就足以窥见他的疯狂。

没人举报吗?没人发牢骚吗?有。

年,一个深知程家内幕的人喝大了,在酒席间说:“程慕阳打着老子的旗号拉广告,拉赞助,招摇撞骗,封官许愿。将来程书记出了事,可能就是毁在他儿子手里。”这句话传到程维高耳中,两个月后,这人被投入监牢,关了十年。

一个人,真的可以肆无忌惮到这个地步!

?程维高秘书李真在法庭上

程慕阳帮助父亲秘书转移贪污得来的赃款,将这些不义之财转移到了加拿大。然而程慕阳的嚣张日子并不长,年,程维高秘书李真贪污受贿事发,程慕阳也牵扯其中,不久之后,程维高落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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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逃至加拿大之后,程慕阳改头换面,更名“迈克尔·程”(MichaelChing),做起了地产生意。

?迈克尔·程

他注册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地产公司,开发了几个精品楼盘项目,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与很多外逃只能吃老本的贪官不同,程慕阳的资产呈良好上涨势头,变身为温哥华的成功商人!

程颂莲说:“爸爸给我树立了很好的榜样……我希望能成为像他一样有理想、有韧性的人。”

榜样?论贪婪,程慕阳的确是好榜样。二十余年如一日,把私吞公帑作为理想,劲头十足。

这个大贪巨蠹父亲的一切所作所为,都被女儿当作正常三观内的东西,全盘接受并加以欣赏了。

一个人,真可以颠倒黑白到这个地步!

他们的故事,必然会击穿底线。

0

用钱砸开*坛路

加拿大,是外逃贪官的天堂。

中加两国没有引渡条约,司法体系迥然相异、对接困难,打起官司往往迁延数年甚至十数年,因而,无数贪腐分子对加拿大趋之若鹜,温哥华的华人群体往往被视之为贪官群。

?程慕阳的豪宅,位于温哥华西区的橡树岭社区

赖昌星在温哥华混了1年,才被遣返回国。程慕阳有加拿大永久居民身份,比赖昌星更难对付。

即使如此,程慕阳仍不放心,他想把“被遣送”的可能性完全消除。

他有一个天才般的计划:把女儿培养成加拿大*坛的显要人物,甚至竞选为加拿大总理。这样一来,他就能在枫叶之国悠哉游哉地度过余生了。

怎样为程颂莲打开从*之路?一个字:钱。

第一步,花巨资培养程颂莲。从小到大,她接受的都是加拿大的顶尖学校教育,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第二步,以钱为媒,不断结识加拿大高官和*治精英,再将关系网转移为程颂莲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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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到0岁的时候,她已经成为加拿大联邦青年自由*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分部主席,是一名颇有声望的年轻*治领袖。

?程颂莲与当时还未当选加拿大总理的特鲁多

在加拿大著名私立学校约克豪斯女子中学读书时,她就认识了许多大人物,包括后来成为加拿大总理的贾斯廷·特鲁多。

?年月17日,加拿大华裔联邦国会议员陈卓愉(中)向自由*议员约翰·麦克卡勒姆夫妇介绍程慕阳及女儿。

这么风骚的操作,你想都想不到吧。

没错,廉耻限制了你的想象力。你永远不可能预计,一个无耻之徒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

程颂莲坦承父亲对自己施加的深刻影响:“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我讲很多新闻,培养了我的世界观、价值观,让我对事物有了自己的看法和理解。”

程颂莲生于年,程慕阳在年逃亡。可以推断,最晚不超过逃亡的第三年,即00年,程慕阳已经在进行他的培养计划。

真是深谋远虑。中国的外逃贪官之中,可能没有谁有程慕阳这样的前瞻性眼光。

这样的蛀虫,每多一条,都是国家的大不幸!

03

垂死挣扎还是安然度过?

如果中国在年没有展开全球通缉外逃贪腐分子的“猎狐行动”,或者“红色通缉令”里没有程慕阳的名字,那么程氏父女的计划会继续顺风顺水地推进下去。

在加拿大、在温哥华,程慕阳已经成为风云人物。因为地产生意做得大,他获得过英女皇钻禧勋章。

?程慕阳在加拿大从事房地产开发,生意做得很大,而且曾获得过英女皇钻禧勋章

程颂莲在大学里已经读到大三,很快便能完成学业,真正投身*坛。

?年8月程颂莲与国会议员MarcGarneau

“红通”名单把他们的清秋大梦,击得粉碎!

程慕阳真实身份暴露,他在温哥华已混不下去了。

青年自由*紧急开会,撤销了程颂莲的职务。

*坛梦遭遇重挫。父女二人忽然消失了!完全没了音讯!

可是,早在“红通”名单发布之前,程慕阳忽然以女儿的名义,将万美元打入一家在纳斯达克上市的企业账户,并洽谈融资事宜。

这是明目张胆地转移资产!程慕阳在国内一定有内线,依据内线的消息,他做出了将资产转移给女儿的决定。

谁也不知道,在这段时间,他是否有其他的巨额投资。他一共有三个子女,除了程颂莲被曝光之外,其他两人仍然披着神秘的外衣,程慕阳又通过他们转移了多少钱?

?程慕阳(右)与自由*国会议员代表AndrewLeslie合影

他是在垂死挣扎?还是对渡过危机胸有成竹?

一切都要看中国能不能把他抓回来!

程慕阳在“红通名单”发布后,加紧向加拿大*府申请难民身份,但没有成功。这是年的事。

三年过去了,抓捕这只“老狐狸”的行动进展到哪一步?是否启动司法程序?进行到了哪一环节?

希望不久的将来,程慕阳被绳之以法!

04

“程颂莲”们有罪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程慕阳最终伏法,这毫无疑问。

然而,程颂莲这样的贪二代、贪三代,她和她的群体会定罪吗?定什么罪名?她已是加拿大公民,可以遣送回国吗?能够追回转移到她们名下被转移、被反复兑洗的肮脏黑钱吗?

谁能给出一个答案呢?

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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