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狂想下的人性命题
——谈捷克定格动画《捷克夜惊*》的艺术世界
文/刘垚
定格动画作为一种新兴的动画艺术形式，被动画界誉为真实世界的幻觉艺术，以其独特技术手段和材料应用方式呈现出与普通动画差别显著的艺术魅力。杨·维里赫(JanBalej)身兼动画导演、场景设计师、插画家和编剧等数个职务,于年推出动画片《捷克惊*夜》，该片由《捷克惊*夜》、《海贝》(Ulity)和《嫩枝与鳍》(Větvi?kaaPloutvi?ka)三个故事组成,分别拍摄于年、年和年。导演在构思短片创作时就在谋求一种凸显个人风格的序列生产，运用后现代的表现手法展现出他所偏爱的意识流和黑色幽默风格，同时贯彻着捷克动画的传统精神内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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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克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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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视觉元素
捷克是木偶人的故乡，17世纪就出现了提线木偶。随着历史发展，黏土配合骨架制作的人偶在捷克定格动画中被大量应用，形成独特的艺术风格。《捷克惊*夜》中出现的人偶形象都有一种怪异之感，尤其第一个故事中的人物特征，或是不对称的眼睛，凹陷的颊骨，或是石灰般的脸色，雕得粗糙的口部。而他们的穿着又十分贴近生活，甚至可以称得上精致，纹路清晰，有独特的质感。但这些形象完全不会让观众感受到同类之间的关联性，只能是戏台上着装华丽的滑稽木偶。这种第一眼就会引起不适的形象并没有随情节的推进和频繁的出现让观众产生适应心理，反而会因其行为的荒诞和拍摄中无征兆的特写强化怪诞离奇之感。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动物的形象，片中的小狗，驴子等动物如同我们日常所见的卡通片，呈现放大眼睛，柔化轮廓的可爱形象。人和动物同时出现的画面会带来观影中奇异的错位感，不知是人驭宠物还是宠物驭人。三个故事的主要发生地都在室内，集中在一个又一个封闭空间，镜头多聚焦在人物活动的方寸之地，很少拍摄全景，这无疑形成了空间的逼仄感，投放于大荧幕中增加了压迫力度，将意识流的黑暗面发挥到极致。把一个个小场景拼接起来的是人物走出此空间，走向下一个空间的镜头，这里面运用了一定数量的外景。导演维里赫创作环境的灵感来自他对现实生活场景的观察,尤其是兹兹科夫(?i?kov)地区的景观:城内阴冷破败，城外孤寂荒凉，处处蕴藏着亦真亦假、如梦如幻的细节，让人混淆真实与艺术的界限。
02
镜头形态
在全片的引子中，一群蚂蚁机械的爬行，发出像一盒图钉倒在木板上的沙沙声，突然它们一齐直立起来，一个从下至上划过的大仰角将一栋高楼的全貌露出，墙体呈现布满苔痕的腐烂状态，窗户透出的暗淡白光增添阴森神秘之感。冷色调结合跳跃性的背景音营造出怪异的心理氛围，奠定全片基调。
《海贝》中的第二个故事里，沉湎于过去辉煌中的猎人在自己的家里搭建森林，一遍遍模拟当年的猎熊事迹。这个场景中，导演拍了四组镜头进行拼接。第一组：猎人举枪瞄准与小熊破坏木桩的镜头穿插，制造紧张氛围。第二组：镜头由猎人向后向上推移，给墙上的画一个特写，画中是一群猎犬包围着熊。第三组：一群蚂蚁快速的在黑暗中爬过，影子与身体交叠。第四组：镜头再次回到墙上，此时的画变成了枪管下的熊倒在血泊中，镜头划过画满草木的墙纸落在地面，现实中的熊也倒在了地上。这种类比镜头的运用自然巧妙，富含隐喻意味，声音的配合强化了其象征性：第一次给画特写时犬吠响起，把人们拉进激烈的狩猎场面，而接下来的镜头表现的却是蚁群和着节奏爬行，暗示蚁群与猎犬的对应关系。第四组镜头运行过程中，画中的熊与眼前的熊全都倒地，此时响起激昂的进行曲表现出胜利的喜悦。声画对位与声画同步的运用丰富了意蕴，指示了事物的内在关联。此处还有细节，熊在进行破坏时动作僵硬怪异，倒地之前也没有任何类似枪响的撞击声，这为后面的情节做了铺垫：猎人的母亲开门进来带走熊，帮它把外皮脱下，原来这是一只满足主人可怜幻想的狗。
值得一提的是，《捷克惊*夜》全片没有一句对白，这就要求导演除必要的地点交代外，需要运用巧妙的剪辑技术和音乐配合完成叙事，引导观众理解情节。比如长发的人偶把蚂蚁和白粉一起吸入鼻中后，用镜头缓慢伸缩和虚焦的方式制造眩晕感，表现吸*后的状态。女人带上花环，手法拙劣的涂了口红后去给院里的驴子送饭，暗示她有恋驴癖，并非单纯的爱护动物，而是把驴当成了自己的爱人。
03
音乐与音响
三个故事中普遍被认为最温情是《嫩枝与鳍》(Větvi?kaaPloutvi?ka)。其中一个场景让人印象深刻：树人在一本杂志中看到了人类的乐器，于是动手写信给一位木工，请求他把自己做成一把吉他，信中它交代了自己的树龄，材质，尺寸甚至受过的伤等详细信息。写好这封类似遗书的信后，他来到窗前看着满天繁星，抬起手做出弹奏乐器的姿势，此时背景响起电吉他的声音，一段诡异铮然的轻摇滚伴随手指的弹拨流淌出来。不存在的吉他与渺远的乐声搭配，模糊了时间的界限，这一刻的树人已经与未来某一刻的自己融为一体，观众能够通过这一场景自行建构出关于树人结局的想象，体现留白的美感。悲怆的音乐也进一步引起观众共鸣，声画统一强调出超乎童话表皮的内核：关于孤独与死亡的思考。
影片中还有很多令人惊艳的背景音。在《嫩枝与鳍》中，故事按照季节划分为四个部分。冬天来临的时候，树人头上的叶子纷纷落下，小鱼帮他用软垫接住最后一个果子，他出家门来到理发店修剪残枝，然后来到墓地。整个部分都由一段轻柔的钢琴曲配合，树人的动作显得从容安宁。而当在他站在墓园前，小提琴进入旋律，铺出缓慢凝滞的调子，配合着沉重的脚步声，渲染出暗淡哀伤的氛围。结合树人出门前墙上一张女性树人的特写，我们可以猜到他是来悼念亡妻。贯穿始终的乐声将前后行为穿连，树人等待结果，整理形容都是为了自己的爱人，这无疑增强了感人至深的力量。果子放在墓前后，弦乐抽离，钢琴浅淡的音符与摇曳的烛火相和，作为这一幕的结束。仿佛刚刚浓重起来的悲痛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声叹息。
04
超现实主义
定格动画运用生活中真实可见的材料塑造特点夸张的人物，辅之以逐帧拍摄的技术手段，使其天然地与超现实主义发生关系，善于表现天马行空的多样化题材，创造出一个诙谲诡怪的艺术世界。第一个短片《Ulity》有着明显的意识流特征，将彼此并无关联的片段拼接在一起，淡化情节逻辑，突出行为本身及其背后的思想动因。比如穿着薄纱为前来做客的小女孩表演舞蹈的男人，沉迷于为活狗举行模拟葬礼的生意人，用昆虫尸体进行积木游戏的老人，分别带有暴露癖，角色扮演，恋物癖的影子。共同生活在一栋高楼中的人们拥有各式各样不敢为人知或不屑为人知的欲望，导演并未对此采取任何评判态度，只是把他们的异化坦率地呈现在观众眼前。用完全不符合现实世界规律与普通心理预期的人物活动表现潜意识、无意识及意识本能里的情感流露，再与梦境进行整合，体现出导演强烈的个人风格。
超现实主义的核心思想是以“超现实”和“超理智”的梦境和幻觉作为艺术创作的源泉，认为只有这种超越现实的“无意识”才能摆脱一切认识上的束缚，最真实的反映客观世界。但完全脱离现实的作品并不存在，艺术家暴露的内心必定与现实相关联，短片中惊人的幻想世界也会启迪现实人生。《嫩枝与鳍》中树人经历的春夏秋冬如同我们的人生历程，出生就是为了走向坟墓，但怎么走是自己有意识的选择；《捷克惊*夜》中两个醉*关于酒，钱币与女人的“*粱一梦”，代表一切物质终究会了无痕迹，贪婪也不过是场虚妄；受到羞辱的街头艺术家狠心把自己的耳朵换掉以提高演奏水平，没想到再也拉不出曲调的他不受控制的开始作画，原来他捡到的是梵高割掉的那只耳朵。对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进行盲目极端的追求，往往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处境。这些看来荒诞不经的黑色幽默在非真实的表象下蕴藏了晦涩丰富的象征与隐喻，表现出导演对于成人世界中人们的社会生存，情感体验，价值追求的